第8章 铁链-《浊证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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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孙浩说不出话,只是拼命摇头,指着自己身上和脸上令人作呕的黑色污物,又指向那仍在不断翻滚着浓重墨色和恶臭的河面,眼神里是难以置信的恐惧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!

    不是消防,也不是急救,是环保执法车的警笛!

    两辆喷涂着“环境监察”字样的白色车辆疾驰而来,嘎吱一声停在桥头,车门打开,跳下几个穿着制服的环保执法人员,为首一人,正是区环保执法大队的队长,李国栋——那份“未发现异常”巡查报告上的签字人!

    李国栋脸色铁青,目光如电,扫过岸上两个泥人般狼狈不堪的人,又扫过河面上那一片仍在不断扩散黑色污染带。他快步走到河边,蹲下身,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捻起一点漂浮的黑色粘稠物,放在鼻尖嗅了嗅,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。

    “张队长?孙队长?”李国栋站起身,声音异常严厉,“谁能解释一下,这是怎么回事?谁允许你们擅自在此地进行水下作业?看看这污染!看看这后果!”他指着孙浩身上和河面的黑色污物,语气咄咄逼人,“你们知不知道,这属于严重破坏现场、干扰执法、甚至可能造成二次污染?!谁给你们的权限?!”

    张诚扶着还在干呕的孙浩站起来,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和汗水,迎向李国栋的目光。他看到了对方被打乱节奏的恼怒和急于掌控局面的焦躁。

    “李队长,”张诚的声音嘶哑,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石子砸在地上,“我们不是在进行什么‘水下作业’。我们在找人,救人。”

    “找人!救人?”李国栋的眉头挑得更高,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,“在这河底下救人?救谁?”

    “找一个叫周明的人。”张诚的目光越过李国栋,死死盯住那仍在翻滚墨色的河面,以及河面下那个被铁链锁住的深渊。“救这条河。也救我们自己。”

    他抬起鲜血淋漓的手,指向那如同溃烂伤口般不断喷涌黑水的河面中心,指向那片被周明的沉浮和孙浩的挣扎所短暂撕裂的浓稠的黑暗。

    “至于权限?”张诚的声音在污浊的河风中显得异常冷硬,像一块未经打磨的粗粝岩石,“李队长,那份写着‘未发现异常’、签着你大名的巡查报告,就是我们的权限!那份报告,现在正泡在这片‘河是黑的’的水里!周明用命换来的‘看见’,就是我们的权限!还有,我也刚刚接到贾局的电话……你可以核查!”

    李国栋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,像刷了一层劣质的白垩。

    他嘴唇翕动了一下,似乎想反驳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那片仍在扩散的黑色污染带。那刺鼻的恶臭如同实体,笼罩着在场的每一个人。环保执法队员们的脸上也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,目光在张诚、孙浩和那片黑水之间来回游移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这是血口喷人!毫无根据!”李国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色厉内荏,“这份报告是我们依法依规巡查的结果!有记录,有照片!你所说的周明,一个行为异常、身份不明的落水者,他的话能作为证据?你们擅自行动,破坏现场,造成如此严重的污染泄露事件,责任……”

    “责任?”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,打断了李国栋的话。

    众人回头,只见贾副局长不知何时也到了现场。

    他站在桥头,没有下来,居高临下地看着河边混乱的一幕。

    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,目光扫过张诚和狼狈不堪的孙浩,扫过李国栋和他手下惊愕的队员,最后定格在那片如同巨大墨渍般污染了河道的黑水上。

    “责任,当然要厘清!”贾副局长的声音不高,瞬间镇住了场面,“环保大队,立刻封锁现场!控制污染扩散!取样!固定证据!李队长,你亲自负责!我要最详细的污染源分析报告!”他的目光锐利地刺向李国栋,“至于你那份‘未发现异常’的报告,是不是依法依规,等调查结果出来,自有公论!”

    李国栋的脸彻底白了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贾副局长的目光又转向张诚和孙浩,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考量:“张诚,孙浩,你们的行为……非常鲁莽!造成了严重后果!已经引来了媒体……现在,立刻去医院检查处理!孙队长,你的情况看起来需要紧急处理!”他语气不容置疑,“后续调查,需要你们配合时,必须随叫随到!现在,这里交给专业人士!散开!”

    他的话语像冰冷的鞭子,抽散了河边紧绷的人群。

    他当然知道,这里围了这么多人,又正值上面检查,纸里面怎么能够包得住火!

    很快,环保队员在李国栋失魂落魄的指挥下开始拉警戒线、架设采样设备。救护车也呼啸而至,医护人员迅速将浑身黑污的孙浩抬上担架。张诚拒绝了医护的搀扶,自己沉默地跟在担架旁。

    他走过贾副局长身边时,脚步顿了一下。

    贾副局长没有看他,目光依旧盯着那片翻腾的黑水,侧脸的线条绷得死紧。他似乎在极力维持着局面的掌控,但张诚捕捉到了他微微抽动的嘴角,和眼底深处那如同困兽般的焦躁。

    医院急诊室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。孙浩被推进去清洗、检查和治疗吸入性损伤。张诚手上被绳索勒出的伤口也做了清创包扎。他坐在走廊冰冷的塑料椅上,湿透的沾满污泥和黑色油污的衣服贴在身上,寒气一阵阵往骨头缝里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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